初来澳洲时,除去讲请、谢谢以外,和我第一个进行真的交谈的外国人就是大家的房东老夫妇。老太太72岁,穿着束腰的长袖花格裙,涂着口红,可谓明艳照人。不只人美,而且好客健谈。一见面,除去租房业务的话,还扯上了一大篇她儿孙们的轶闻趣事,房东老太太说英语的口音比我的中国口音要紧急得多。后来了解他们都是希腊移民,但当时,她的口音就像她的口红一样,着实给了我点颜色看。听着那一大串铺天盖地的携带花边的英语,我这耳朵就好象是50岁的人在参加小学同学聚会,要拼了命地辩别,才能猜出个大概。初来乍到的,本来就心虚,这下信心全无,心想听懂澳洲口音这么难!到后来听到了真的的澳洲口音时,我已有了心理筹备。
澳洲口音的确非常有特点,听惯了,你倒感觉英音和美音原来竟都是那样的做作。美国人说话,每一个词都像是上了油打了蜡,假如当真想强调一件事,那样一名话下来,东南西北地就能给你甩上无数个弯来。那摇头摆尾的样子,仿佛全天下的道理都被囊括在这巧舌如簧之间,由不能你不信。英国人说话,好像是由于文化历史传统太厚重,结果,平板笔直的一句话,一直有一两处会被压得沉下去,然后再恢复平板笔直。听得叫人肃然起敬。相比之下,澳洲的口音既不油滑,也不肃穆,很朴实大方。这口音的特征是,第一不少元音都被重新塑造了一遍,变得淳厚起来。譬如,说me这个词,说起来就好象计划说my,直到取后关头才临时改了主意,改说me。当然,只须在这呆上几天,就不会把Are you coming today?听成Are you coming todie?。不过,当人家在电话里给你拼写街名时,你可能就分辩不清他刚说的那个字母到底是A还是I。
元音变厚了,听很多男性说话,这类音像是受了几重压迫之后释放出来的。据了解,澳洲刚开始苍蝇太多,为了防止让苍蝇走错了路,进了嘴里,所以大家尽可能少说话,尽可能说得又短又快,而且嘴唇也尽可能把关把得严些。目前,苍蝇少了,但口音却传了下来。有时,假如听到浓重的口音,就感觉这类话混沌得好象全是说给他一个人的心来听的。
澳洲口音的另一个特征是,在一个完整的段落之内,总是每句话的结尾都是升调,表示未完待续,直到段落完了。如此,一段话,就像熟食店里挂着的香肠,节节相连。这种升调被女性们运用得最为充分。她们说时,升调不像锦州口音那样短促地上挑,而是要先拐一个弯,再挑。语气中透着,看,我非常自信吧?我非常胜任吧?我对这事也非常看重吧?但――我也该去海边度假了吧?
澳洲口音在男性的嘴里虽然豪放不羁,满携带橄榄球式的雄风。在女性们的口中,却变得轻盈机巧、玲珑剔透,好似一个聪颖灵秀的、早已深谙大都市所有机关的乡下女子――又可亲切又可爱,决没美国女性谈吐间的横行霸道。
记得刚来的那几天,走在街上,就连人家问你什么时间了如此简单的话,我也总要让他们重说两遍才能听清。虽然心里非常愧疚,但偶尔也强词夺理地补上一句:对不起,我实在不习惯你们的口音。当然自己了解,我所习惯的其实只有中国口音。时间一长,我发现听不懂他们的话,绝对不可以冤枉人家的口音。总是是白纸黑字地写下来,也是知之为知之,不知为不知,该不懂的还是不懂。由于更多的还是词语的问题。
词语中,我头疼的就是名字缩写、专业术语、人名地名等等。譬如说,首次听人家说HECS,就以为指女巫,而HECS的实质意思是政府给学生的贷款。除此之外,偶尔还会有政治、金融、医学、体育等范围的专业术语夹杂在对话或新闻里,从中作梗。到目前,我听着体育新闻,仍然像是在听窗外的鹦歌燕舞一样,声声真切,就是不知所云。对于人名地名,你不只要从川流不息的对话里飞速地把它们辨别出来,并捕捉住它大概的形状,而且,你还要当心了,人家成天挂在嘴头的那个亲昵的John非常可能是她的狗,而并不是她的男朋友。不然,那上下文就会渐渐地离奇荒诞起来,甚至是毛骨悚然。
另外,澳洲人对某些东西也有大家所意料之外的说法,这也是需要大家学习的。譬如,澳洲有一样著名得就好比是咱们的四大创造一样的东西,就是他们家家院里都有些那种可升降的晾衣架,它的学名叫hillshoist。当然,它和山并没关系,只由于它的创造者叫LanceHill。平常,你也可以把它叫clothesline,不过,假如听哪个说coathanger,那就要留心了,由于他也会指的是悉尼的港湾大街。所以,你就不要想不通为何他要去爬衣服挂。还有,digger是指退伍军人,不知这是由挖金矿还是挖战壕演变过来的;而真的在干活挖东西的掘土机,在这里却叫bobcat。听这名字,你就了解这机器该有多好使――猫一样的温顺;同样温顺的还有由里斯班河上的渡轮,它叫citycat。但,澳洲的一部连续了多少年的关于水上警察的连续剧,却起名字为Waterrats。你想想,这河面之上该有多热闹。
这类大家不熟知的词语倒还好办,由于摆明了就是新鲜事物,大家自然就会小心行事。但,另一些连中国人不足为奇的词,在这里却可能全然不是大家所想的那回事。譬如,college,在这儿一般是指那种中小学连在一块的、比较讲究的私立学校,学生的年龄会是从5岁直到十八岁,并不是大家的广播学院或电影学院的那个学院。而悉尼的那所著名的影视学院反倒是非常谦虚地自称为school,尽管从这个school里不时地就会走出来一些奥斯卡奖得主。另外,澳洲人把商业区、市中心并不叫做downtown,而是叫city。连整个国家都已经让人叫做downunder了,所以,不可以再继续down下去了。需要澄清,大家这里也有城市。
除此之外,很多日常的说法也是大家在学校里不曾领教过的。譬如,大葱叫eschallots(打出来这个字之后,连我的电脑都表示这已经超出了它的常识范畴)。当然,不管它怎么样更名改姓,放在货架上,它还是我心目中理想的那个样子,所以,只管拿来就是了。但,倘若我想问问店员哪儿有卫生球,那我就要以说明文的规模来描述它。大小、形状、气味、功能……,当这论文撰写到一半,店员就Oh,mothball,简单得叫你感觉竞有点前功尽弃了。
还有,handsome形容人是漂亮的意思,倘若是形容钱,则表示可观的数目。译成中文,倒也对仗工整;说哪个在seeingsomebody,意思是这一段哪个在和哪个约会着,约会的内容当然就远没seeing那样单纯;swear这个词,过去只了解它是发誓这个意思,但目前看,大家绝大部分时候都是用它来表示说脏话而并不是发誓。倒也是,现在大伙实在是极少发誓,但却是比较容易说脏话。当然,也有大家根据汉语思维能猜得出来的词。譬如,厨房的、工厂的帮工就叫kitchenhand、factoryhand,和大家说的助手类似。不过,hand的单复数你就不要去计较,单数并不表示这个活儿是你一只手就能胜任的。
澳洲口语里的一些词,假如没明人指点,你一个人也会悟上好一阵子才能悟出来。比如,大家在表示一些不那样隆重的谢意时,譬如感谢其他人的举手之功,就说一声Tar;表示肮脏、恶心、让人作呕,就说Yark。这类可绝对不是非常生僻的土语,全是分内的话,俯首皆是,你讲出没人会夸你英语说得好。口语里容易见到的词还有bloke,表示人、家伙。对话里,左一个bloke右一个bloke,就连美国人听了也会糊涂,还以为澳洲有个巨大的、遍布各行各业的姓bloke的家族。和bloke同样高度流通的还有mate一词,读起来像might。它的意思大概等于汉语的哥们,但适用的范围比哥们要广。倘若是想套近乎,那样这个mate就能跨越性别、年龄、阶层等种种界限,畅通无阻。除此之外,流通得再局限些的,那就是澳洲的国骂、或叫做澳州的伟大的形容词――bloody。这个词的字面意思是血腥的,因为我的汉语脏话的词语量太有限,所以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一个旗鼓相当的词来。应该说,它比????要文明一些。在脏话里,它算是较体面的一个,由于它不牵涉到任何性侵犯的意思。一般,它可以被加在任何名词、形容词前,表示语气的加大,或是不满、嘲讽、无奈等情绪。前一阵,昆士兰的州长在一次讲话中带了一个bloody。事后,也有人提建议,但多数人好像感觉这是一种亲切、朴实、甚至是幽默的表达方法。有官员在表达怎么看的最后,还不忘了要奉公尽职地跟州长首尾呼应一下,说期望这是这件事的bloodyend。目前,伴随全球的一体化,这么好的一个形容词已经在渐渐让位给那个以F打头的、更国际些的脏话了。
说到口语,澳洲人还有个特征,就是要极尽能事地把长的单词给缩短了,缩写的规则就是给长单词拦腰截断,后面给接上o或者ie不再计较事。譬如,澳洲人第一就感觉我们的名字Australian太长,于是就给改为Aussie,或者干脆就叫OZ。其它的afternoon叫arvo、garbagecollector叫garbo、barbecue 叫barbie、pokemachine 叫pokie……。真的,不要以为我在耸人听闻,人家真是如此讲话的。有一次,一位旅游社的小姐在给我询问酒店的价格时,就把包括早餐给自言自语地说成了includingbrekie,当时我就乐了。书上看到的常识在她这儿一下子找到了对证,真让我心认可足而且沾沾自喜。她笑着说:大家太懒,大家懒得说全了。我看,倒不仅仅是懒。我想起了我打工时带过的那个两岁的孩子。由于等不及非要学全了才用,所以,那孩子就把dog叫dogie、biscuit叫bikie。这么看,澳洲的口语不只懒散,而且童真未泯。
有时,他们甚至都能把一句话给缩成一个词。两个人的对话可能是Waddayaknow?Noddalot。见面的相互问候则是Gday,或者Havagooday,或者Howyagoinmate。满腔的热情就全蕴藏在这一下喉咙的振动之间了。
听得懂了,但,想要讲出叫人家也能听懂,那就又是一个难点。英语基础不好的,自然要先说一段支离破碎的英语,或者不说。而英语好的,或许能整句整句地说了,但也时常会语出惊人,说得澳洲人措手不及,全部都愣在那儿。有时,你会不知深浅地扔出了一个背GRE背过的一个大词,叫人感觉局势紧急得简直天都快塌了下来。或者,你会自作聪明地把物作了主语,结果就搞出一个忸怩作态而且空前绝后的拟人说法。我的一位朋友,英语非常不错。当年在外语学院念书时,他就以遍览原文十九世纪文学名著而让同学们敬仰不已。他在一家杂货店打工。一次,客户要在东西柜台上没。他手疾眼快,自告奋勇要去地下室里找找。本来,一个find就能了,但或许是当时献殷勤之心太切,他那储存着庞大词语量的大脑里,就蹦出了ransack这个词。这词虽然也有细细搜索的意思,但,多数时候它当搜掠、洗劫来用的,是一个让业主、警局与保险公司全都能闻风丧胆的词。听到这小子敢当着客户的面扬言要洗劫他,老板当即表示这让他bloodyconcerned。此后,每下去ransack一回,这朋友都感觉平白无故地多担了几分嫌疑和愧疚。
要说好英语,再往下,道路依然漫长。你要做到语法的正确、表意的准确、句子的均衡、使用方法的地道、俚语的适度、语气的得体、语体的适合……,当然,第一要发音准确、别写错别字。听人说过一个笑话,说有些南方人发不出th所应发的音。结果就把我今年30岁,我老婆也是30岁这件事给说成了Iamdirty,mywifeisdirtytwo(我非常脏,我老婆也非常脏)。人都脏了,这如何能行。
另外,这语言的博大精深,也的确是大家一年半载也读不懂的。譬如,来家修水管的工人,他跟你讲话你听得懂,但,他们之间的话你就听不懂了。再如,中学生之间说话,可能连他们的父母也听不出个眉目来。他们会expensive给省略成exy;而用babefest来表示有很多好看的女生;除去cool以外,deadly、mad、wild、甚至sick统统可以用来形容他们觉得好极了的表。这是一种以嘲讽为己任的、连鲁迅也望尘莫及的新人类语言。
除此之外,由于文化和民俗上的无知,我常常会看不明白为何那样的一句话、那样一个表情,就能让观众哄堂大笑。在报纸上,也有一个非常与众不同的专栏作家,一直在让我大开着眼界。想来她的文字肯定是十分洒脱不羁的,由于我几乎每篇都是看得如堕云雾。不少词,都是你在词典里永远也查不到的。想到这里,我就深深地了解,眼下我的常识就是连一鳞半爪也够不上。所以,心里就一直有个愿望,期望若干年后,我可以不再只不过如此浮光掠影地来写语言。
怀揣着一个愿望,这是件多么好的事。
当我还在奋力向前追逐的同时,澳洲的语言本身也在伴随物转星移而变化着。过去,来自英国的坚硬语言,被这快国内给烤晒得松软了;然后,土著又给了它几千个地名、数百个现代词语;目前,美国的影响又与日俱增。大家时而说传统的Mygoodness!,时而也说美式的Gee!;说打电话,有时叫你ring哪个哪个哪个,有时又叫你Callmeback;大伙常说Noworries,但假如你讲Noproblem,那样他们听起来也是Noproblem(没问题)。在这一波一波的浪涛当中,你会多了几分困惑,但,你也多了同样数目的乐趣。与这收成和乐趣相比,所有困难都不足挂齿。
况且,大家在这儿可是外国人呐,傻一点儿,那也是情理之中的。也不需要装了,只管勤学好问。就算愣头愣脑,也要一往无前。
所以,尽管路途坎坷,但――套用一句澳洲人的口头语――No worries!